明朝嘉靖年間,柳州府有個木匠名叫李安平。李家三兄弟都已結婚成家,要說腦子最靈活,日子過得最舒服的就屬李安平夫妻了。
他因為木匠活干得好,又娶了鎮上米鋪老闆的女兒王秀蘭為妻。在岳家的幫襯下,夫妻兩人就離開村子到鎮上開店面去了。
由于從小生在商人之家,在耳濡目染之下王秀蘭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。她在鎮上能夠結交富貴人家的太太,靠著夫人外交給自家拉來了許多木工單子。
富貴人家打傢俱用的木材都比較名貴,對木匠的手藝要求也高,自然給的價錢也就高了。
要說在柳州府有本事的木匠也不少,比李安平手藝高超的老木匠也有,他們卻常常接不到好活計。
李安平能掙到這一份錢,可見妻子的人情交往,對生意上的幫助可是非常大的,人們常說的旺夫運也不過如此了吧。
在「不孝為三,無后為大」的古代,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。若是婆家人脾氣不好,恐怕這女子就會被休回家去,一生的名聲也算是毀了。
李安平是個善心厚道之人,加之夫妻倆的感情深厚,他自然不會做出這等無情無義的事情來。
有時候看到妻子煩悶還時常安慰說:孩子是老天爺賜給的緣分,說不定咱們緣分還沒到呢,成婚20年才生下孩子的人家也有呢。
若是一直沒有孩子怎麼辦呢?要不要給丈夫納個小妾?
李安平卻說不用,我家還有兩個弟弟。他們如今都結婚生子了,李家也算是有人傳宗接代,不一定非得要咱們生兒子。
理雖是這麼個道理,可在李家父母眼中,大兒子沒有孩子總歸是讓他們操心不已。
這一日兩人來到鎮上,李安平夫妻都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,陪著父母說話,在一番家長里短之后,李母就開口說道:
「你們也知道,咱們附近一直有帶子的說法,兩夫妻若是多年沒有孩子,把別人的孩子抱回去撫養,有可能為他們引來親生的孩子。」
李母說完又舉了一個例子,你姑姑當年也是這樣的,如今她的親生孩子都有三個了。
這個辦法雖然不一定全都應驗,可總歸也是有一些盼頭的。你弟弟如今有三個兒子,最小的才一歲,不如你把那孩子抱過來養上一段時間試試?
看到爹娘這樣操心,兩人心中也是過意不去。再加上求神拜佛善事都試過,只要弟弟同意,這件事情他們也就應下了。
李安康夫妻自然是同意的,大哥家的條件那麼好,孩子過去也能跟著享福,又能幫他們減輕一些負擔。
這可真是「知人知面不知心」啊,馬月娥平日里能說會道。眾人都說這是一個賢惠知禮的人,誰又會到她的心中藏有這樣歹毒的心思。
李安平夫妻抱養了弟弟的兒子,兩人對他可謂是百般疼愛,孩子被養得白白胖胖的,吃穿用度無一不精致。眾人看后都說,這和養親生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。
孩子的到來給他們帶來了歡樂,同時一樁禍事也悄悄在背后降臨。由于這件事情辦得隱秘,他們此刻自然是不知道的。
一直到抱養了孩子三年后,因為李安平在山上的一段奇遇,才讓小弟媳馬月娥的所作所為暴露出來,夫妻倆也因此逃過一劫。
話說這一年,鎮上馬員外家準備蓋房子,于是便請了李安平和幾個木匠幫忙。趙家在鄉下擁有一大片的山林,李安平上山就是要去尋找合適的木材建房,打造傢俱的。
幾個木匠上山后就各自分開了,他們只需要在樹木上做好記號,自然有馬家的人上山來砍伐。
山林間陽光順著樹縫照在地下,形成了斑駁的光點。鳥兒們在樹頭嘰嘰喳喳地唱著歌好不熱鬧。山路崎嶇不平,李安平一直忙碌到了中午才把事情才辦好。
撫著咕咕作響的肚子,他找了一處有山泉水的地方洗了洗手后拿出干糧,準備休息一會兒就下山,否則天黑后恐怕有危險。
就在他一面嚼著干糧,一面望著遠處風光的時候,突然,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側耳一聽,里面夾雜著野獸的怒吼,還有樹木的斷裂聲。
聽到這兒,李安平連忙握緊了斧頭,因為擔心是其他的木匠遇到麻煩,就順著聲音往那處地兒跑了過去。
在七彎八拐之后,他來到了一處榕樹下,榕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歲月,樹干粗得恐怕要三人才能抱得過來。長長的氣生根在空中搖擺著,仿佛在歡迎客人的到來。
不過此刻李安平已經顧不得其它,他的目光全部被大樹下的一只猴子,和一條一丈長的大蛇吸引住了。
那猴子全身雪白無一絲雜毛,大大的肚子顯示它正在懷著身孕。和它對峙的大蛇卻全身漆黑,身上還一陣一陣地冒著黑氣,讓人看后覺得詭異莫常。
李安平的到來很快吸引了它們的目光。母猴看到他很著急,擔心這個人類被黑蛇所傷,可等到發現這人是個木匠后又高興起來。
聽到母猴開口說話,李安平頓時呆住了。下意識地伸手把墨斗給它遞了過去。母猴拿過墨斗后,抽出墨斗線就往那黑蛇掃去。
原本柔軟的墨斗線,在母猴的揮動下變得仿佛鋼刀一般堅韌,只掃得黑蛇連連后退。若是不小心被那墨斗線沾到,身上還冒出了一股白煙來,皮膚當即被腐蝕掉。
這一下可讓對面的黑蛇暴怒不已,恨不得一尾巴把李安平拍死。
若不是他來搗亂,自己在等上一天。等靈猴生下孩子法力微弱的時候,它就可以把對方的內丹吞下重新修煉,也好擺脫這鬼蛇之身。
這也是它先前不急著進攻的原因,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個木匠。木匠的墨斗線本就對陰邪之物有克制的作用,再由有法術的母猴使用,那真可謂是如虎添翼了。
雙方又纏斗了一刻鐘之久,鬼蛇的身上已被打得傷痕累累。眼看著實在無法取勝,它才不甘心地轉身往山林深處逃去。
母猴看黑蛇逃跑了也不再追趕,收好墨斗線后還給了李安平。
放虎歸山終留后患,母猴為何不乘勝追擊?難道不怕鬼蛇事后報復嗎?
其實不是它不想,而是再過幾個時辰它就要生產了,還需得趕快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藏才行。至于這筆賬,只能等恢復過來后再找鬼蛇去算了。
「那鬼蛇說不得是故意退去的,若是被它找到你的藏身之地,孩子又剛好生到一半的時候豈不危險。你若是信得過我,我愿意守在洞口助你一臂之力。你剛才也說了,咱們木匠的工具對它還是有一定傷害的。」
母猴聽后很歡喜,身為靈侯它是能夠分辨善惡的。李安平能夠幫忙那是最好不過的了,不過如此一來,他今晚只能在山中過夜,恐怕會讓家中的妻子擔心。
母猴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方面的原因,經詢問得知王秀蘭有睡午覺的習慣后笑道:
「既是如此,咱們也不必等到晚上,我現在就給你家夫人托個夢,你親自向她解釋原委吧。」
母猴說完之后讓李安平閉上眼睛,自己則念起了一段古怪的咒語。咒語念完之后,李安平覺得自己仿佛靈魂出竅般,飄飄蕩蕩的只往家中而去,來到了妻子王秀蘭的夢境之中。
夢里的王秀蘭看丈夫回家歡喜地迎了上來,李安平趕忙把事情的原委訴說了一遍,讓妻子晚上不要擔心。擔心自然還是擔心的,畢竟對方可不是普通的蛇啊。
不過她也是一個善心的女子,知道孩子對一個母親的重要性,又哪里有見死不救的道理。
原本在家中沉睡的王秀蘭,在丈夫退出夢境后也突然驚醒了過來。想到夢境中的對話,當時還不敢全然相信,只等到天快黑還不見丈夫歸家,才算是信了十分。
當天晚上,她在菩薩神像面前跪了一夜,暗暗祈禱丈夫和母猴都平安無事才好。
母猴和李平安當晚藏身在一個山洞中,果然不出他的所料。
就在天黑時母猴忙著產子的時候,那鬼蛇又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找上門來,它原本以為這次能夠得償所愿的。
想到內丹的好處,鬼神那口水都不由得流了出來。誰知道快到地方的時候,卻發現李安平正把墨斗線纏滿了山洞口。
此刻若要問鬼蛇誰是最討厭的人,那一定是眼前的木匠無疑了。你說你一個人類摻和精怪的事情干什麼?難道就不怕我以后報復你?這猴子還能保你一世不成?
不管這鬼蛇如何的不平,最終還是沒敢繼續上前。母猴這一晚也平安地產下了小猴子。
看著母子倆依偎在一起的畫面,李安平羨慕地說道:「若是我也有一個孩子就好了,我家娘子也不會因為憂心忡忡而睡不好覺。」
母猴也知道人類間的那些事情,聽李安平這樣說就有心幫他實現愿望,以報答他的守護之恩。
李安平聽后很歡喜,就是擔心母猴剛生下孩子不好走動,方便去嗎?
母猴說沒關系,生下孩子只是讓我的法力低落,比起人類來可是強得多了,咱們可沒有坐月子的說法。
就這樣,等到第2日李安平回家的時候,家中已是悄悄住進了一大一小的兩只猴子。
母猴不愿意與外人打交道,就帶著孩子躲藏在房中不出。等它見過王秀蘭之后,很快就覺察到了她身上的不妥之處。
然后母候又根據兩人的生辰八字得知,他們應該在兩年前能生下一個孩子,可因為受到別人的禍害而錯過了機會。
王秀蘭一聽自己有做母親的機會,當即急得眼睛都紅了。忙詢問母猴這死氣的來源,能不能算到是何人下的手?他們夫妻也沒有仇家,何至于用這樣下作的手段呢?
為了什麼?自然是為了利益所致,錢財動人心呀。你們不是抱養了弟弟的孩子嗎?若是以后一直沒有孩子,這份家財最后會落到誰的手中?
自己帶大的孩子肯定是有感情的,這份財產最后自然會由抱養的孩子繼承,不過他目前才幾歲大,這樣的手段卻也使不出來。
想到這,李安平不確定的問道:「三弟的為人我是了解的,他這人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,可要說害我這個親大哥我卻是不信的。」
李安康自然不會害親大哥,可還有一個弟媳婦馬月娥呢。根據母猴的卦象顯示,這事情和兩個婦人有關。
以母猴的本事若想求證也簡單,它對王秀蘭說道:「我有一門術法叫真言咒,能讓人不知不覺的說出實話來,你只需找個由頭把馬月娥叫來即可。」
王秀蘭點頭應是,依計行事。
第2日,在鄉下住的馬月娥就被楊安平家的丫鬟接到了鎮上,只說是大嫂買了一批好布料,讓她挑一些回去給李家人裁衣服。
坐在去鎮子的馬車上,馬月娥心中得意不已。
孩子放在大哥身邊撫養就是好處多多,有什麼好事大嫂都忘不了她,哪像二嫂傻乎乎的舍不得讓自家的孩子過去。
想到大嫂一直生不出孩子,馬月娥笑了。這好日子還在后頭呢,養別人的孩子總要付出一些利息的,否則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。
一路想著心事的馬月娥,在一個時辰後來到了李安平的家中。
妯娌兩個親熱的交談起來,王秀蘭帶著她去看了一堆布料,挑了幾下后就借故有事出去,讓馬月娥一個人在屋中挑。馬月娥也不在意,讓大嫂盡管忙碌去吧,還是生意要緊。
這咒語一念完,原本正挑著衣服的馬月娥突然坐到了一張桌子上自顧的偷笑了起來。口中還不停的念叨著大嫂就是個傻瓜,以后這些家財都會變成咱們三房的。
躲在門口偷聽的李安平夫妻越聽越心驚,越聽越氣憤,原來害他們夫妻的竟然就是自家人。
這馬月娥正當賺錢的本事沒有,可對于陰謀詭計卻是一把好手。她為了讓大嫂永遠生不下孩子,就偷摸著找到了一個走陰婆。
走陰婆會受人所托到陰間辦事,手中自然收藏有一些陰間的東西。就比如,一些吸收了陰間死氣的石頭。
那死氣論起來也就是陰寒之氣,對女子身子可是有大妨礙的,若是不小心沾染到,嚴重的一輩子都生不下孩子。
馬月娥給了走陰婆五兩銀子,從她那里買到了一塊陰間的死氣石。這塊石頭被她用開水泡后趁著人不注意,倒在了王秀蘭的茶盞中讓她喝下。
就在這神不知鬼不覺之中,馬月娥的計謀得逞了,在抱養了她的兒子三年之后,大嫂夫妻一直都沒有生下孩子。
人間的大夫只能治人間的病,他們開的溫補方子又哪里能化開死氣呢。這也就是緣分到了,王秀蘭一直不能懷孕的緣由所在。
王秀蘭想到這些年沒孩子所受到的委屈,當下大哭著撲倒在丈夫的懷中,本就是一家子親人,為何要「相煎何太急」呢?
都說家丑不可外揚,傳揚出去家中子女的名聲也跟著臭了。李安平夫妻都是厚道人,如今還為著弟弟一家的名聲操心著呢。
雖是不可外揚,可家中其他人還是要告知一聲的。馬月娥恢復正常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,又繼續挑選著布料。
當天下午,李安平夫妻也和馬月娥一起回到了老家。當晚,三房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個團圓飯。
吃飽喝足之后,李安平找了個借口讓孩子們離開,等屋中只剩下大人之后,躲藏在馬車里的母猴又念起了真言咒。
先前眾人還以為馬月娥撞邪了呢,否則為何突然胡言亂語起來。等到李安平把靈猴的事情說完之后他們才恍然大悟。
李父是個男人不好出手,當娘的可顧不了那麼多了,沖上去對著三媳婦就是狠狠幾個大耳光子。真是家門不幸呀,娶了一個毒婦回家,害了他的大兒子大兒媳受了多少委屈。
馬月娥被打還覺得委屈呢,不由得向丈夫求救,誰知道一向溫柔的丈夫此刻也紅了眼,上來又是幾個大耳光子。
他雖羨慕大哥的日子好過,平日也愛占一些便宜,可卻從沒想過害大哥大嫂的。想到多年來大哥對自己的關照,李安康不由得淚流滿面。
反倒是李安平看到三弟這樣心中松了一口氣,他總歸是沒有看走眼,自家弟弟對此事根本就不知情,都是弟媳一手操辦的。
馬月娥得知陰謀詭計暴露后當即癱瘓在地,不死心的懇求全家人原諒自己一次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
「按理來說你做了這樣的事情應該送官的,可你大哥大嫂心善,為了你丈夫和孩子的名聲決定不宣揚出去。不過你這個毒婦咱們家可容不下,這就寫下休書放你回家去吧。」
「安康啊,這個決定你同不同意,讓這樣的人帶著我那三個孫子,我還擔心她把孩子們教壞了呢。」
李安康閉了閉眼睛轉過頭去不看妻子,紅著眼睛說道:「既能做下這樣狠心的事情,我又有什麼舍不得休了她呢?就按爹娘所說的辦吧。」
李安平看弟弟這樣也不好受,讓他無需勉強,若還對馬月娥有感情愿意給他們一次機會。
那死氣石既然能害人不懷孕,若是再多放一些,誰又能保證不會要了人的性命呢?這一番話確實很有道理,故此李家人都不愿意留下馬月娥。
為了不引起誤會,李家還把事情告知了馬家父母,這讓原本還想鬧一鬧的馬家人也只好歇了心思。
馬家也有孫子孫女,這件事情漏了出去難保不被人嘲笑,他們可丟不起這樣的臉呀。
兩個嫂嫂對馬月娥這個小姑子很嫌棄,無奈之下她只好找了個男子改嫁了。
那男子一喝酒就愛打人,按那村里的人說,馬月娥常常被打得鼻青臉腫的,和她第1次嫁的夫家可差得太遠了。
不知道李家人為何休了他,莫非這女子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成?因此如今才有這般的報應。不過這些事情都與李家無關了。
在馬月娥被休之后,母猴送給了楊安平夫妻倆一塊烈陽石。
這石頭是它用幾種至陽之物煉制而成的,對于極寒的死氣有克制的作用,只要接連帶在身上半個月,王秀蘭身上的死氣就能消除干凈。
王秀蘭謝過母猴后喜極而起,這有什麼忍不住的?比起10多年來沒有孩子的痛苦,半個月又算得了什麼呢!
在消除了身上的死氣,又在母猴的幫助下調養了三個月的身體,王秀蘭就傳出了好消息。她終于懷孕了,只要好好安胎,不久之后,這個家就要迎來了一個小生命。
李安平夫妻得償所愿,報了恩情的母猴就提出要告辭,休養三個月后它的法力已經恢復正常,也到了回歸山林的時候了。
它一回去就要找那鬼蛇算賬,可不能讓它流竄到人間害了李家夫妻,這個后患是必須消除掉的。
李安平和妻子把白猴母子送到了一處山腳下。在走入山林那一刻,白猴望向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夫妻,它心情也很是愉悅。
這一趟下山真是不虛此行,既幫助一對善良的男女完成了心愿;也感受到了人世間的真情。希望天下的善心人,都能得到他們應有的福報。
(全文完)